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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 除夕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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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興學不去醫院做義工了,他在寒假前都要到桐大報到,有時候手頭上的事情結束得早,向興學能去接向儼下白班,順便看一看同同。

向儼和向興學說同同爸媽準備覆婚——當然在同同眼裏,爸爸媽媽一直很恩愛,只是媽媽忙了很久。

同同和向興學悄悄地說:“哥哥,媽媽好辛苦,我好希望她以後都不要像之前那麽忙。同同想要媽媽多陪一陪同同。”

向興學當然不會去戳破小女孩的夢,但他有意逗她:“同同呀,媽媽陪你的時候,向儼哥哥就不會陪你了,同同是不喜歡向儼哥哥嗎?”

同同呆住了,想明白之後急得眼淚汪汪,“喜歡!喜歡向儼哥哥!可是同同也喜歡媽媽!”

同同一哭,眼淚鼻涕都下來了,向儼給她拿紙巾擦臉,她一直抓著向儼的手,哽咽著問:“向儼哥哥會不要同同嗎,哥哥不要不陪同同好不好,同同喜歡媽媽,也喜歡哥哥。”

向儼沒明白小孩兒哭什麽,但還是瞪了向興學一眼。

他聲音輕輕地哄:“同同乖啊,同同不哭,哥哥一直陪著你。”

回家的路上,向儼嘲諷向興學:“就你這樣你以後怎麽帶小孩兒。”

向興學笑:“我幹脆打一輩子光棍,專門氣哭別人家小孩兒。”

“惡趣味。”

新的一年快要到了,不好的事情都在慢慢地褪去。

向興學很期待新的人生。

向義武去世了,陳明香前些年也走了,鄉下的老宅沒有人住。

空空蕩蕩的宅子在大年夜重新熱鬧了起來。

吃過第一輪年夜飯,女人們帶著孩子去看電視,向興學的姐夫們被鄰居拉去打麻將。

大桌上只剩下向興邦,向興學和向儼。

他們也是關系最親密的三個男人。

向興學雖然是向興邦的弟弟,但向興學也算半個兒子,他高中時候在城裏上學,一直住向興邦家裏,由向興邦照顧著。

向興邦先前顧忌有孩童在,喝酒喝得收斂。眼下他給自己倒了滿杯,讓向興學和向儼隨意。

向儼不給他爸面子,一滴沒沾,向興學給自己滿上了雪碧——他容易醉,怕向儼沒法把自己弄回去,所以不打算喝酒,但也要陪大哥喝幾杯。

“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,我們今年經歷了不少事,爸走了,但葬禮辦得還算風光。

興學和那個什麽沈雲夢離婚了,沒關系,你還年輕,哥給你找更漂亮的,來,幹!”向興邦沒醉,但興致很高,說話聲音很大。

向興學站起身來和向興邦碰杯,清脆的玻璃碰撞聲響起,汽水順著喉嚨滑下,“砰”地一聲,向興學險些被嗆到。

向儼給自己滿上了白酒,把空的酒瓶砸在了桌面上。

向興邦瞇了瞇眼,像是見怪不怪,他從口袋了掏出一串車鑰匙,“我兒子終於長大了,來,門外那輛奔馳是你爸送你的新年禮物。”

向儼噌的一下站起身來,握著酒杯,對他爸說:“這一年裏,最值得慶祝的是,我爸沒給我帶回來小媽。”

向興邦臉上還掛著笑,他似乎早就習慣了向儼這樣鬧脾氣,悠閑自得地咂著酒,微微點頭示意向儼喝酒。

向儼把一杯白酒全灌進肚子裏,他喝得很猛,嘴角邊漏出的酒液順著下顎淌到衣服上。

向興學小聲地對他說:“你慢點喝。”

向儼看了他一眼,充耳不聞,開了一瓶新的酒,再次給自己滿上。

“這杯還是敬我爸,我爸今年又賺了不少錢,來,祝賀他,希望老爸來年賺更多錢,玩更年輕的女人!”說著,灌下第二杯,繼續給自己滿上。

“第三杯,還是給我爸,感謝他送我奔馳!向興邦是個好父親,他玩女人,不留野種。”

向興邦面色沈了下來,他把車鑰匙扔給向興學,然後說:“他就三杯的量,馬上就醉。”

“我沒醉。”向儼說。

向儼給自己倒了第四杯酒,舉著杯子對向興學:“來,小叔,我敬你。”

他沒有說祝酒辭,但真摯得要命,向興學陪著他喝下了一杯雪碧。

向儼喝了四杯酒,眼神依然清明。

他坐下身去,安靜地吃菜,再沒說一句話。

向興學一直註意著向儼的動靜,沒仔細聽他哥說什麽。

向興邦的致辭不停,手機的鈴聲響起來給他伴奏。

“向儼,你手機響了。”向興學提醒。

向儼小聲說:“不想接。”

“看看是誰。”

向儼把手機掏出來,晃了晃腦袋,看屏幕。向興學也湊過去看,是一個固話號碼。

“醫院。”

“這個要接吧?”

向儼“嗯”了一聲,把手機拿到耳邊。

一個女護士在那邊焦急地說:“向醫生!同同突發貧血,懷疑是內臟出血,已經送進搶救室了,趙主任現在不在,李主任進的手術室,他說情況不太好。向醫生你要不要來看看?”

護士聲音大,向興學也聽見了。

向儼手機從他手裏滑了出來,掉到地上,手機那頭還在喊:“向醫生?向醫生?”

向儼歪了歪頭,楞了一會兒,然後推開凳子就往外沖。

“你送他去。”向興邦說。

向興學攥著車鑰匙跟著向儼一起沖了出去。

向儼一路都很沈默,等紅燈的時候,他忽然說:“你知道嗎,這個病,致死的原因都是臟器出血,大出血,一剖開肚子,全是血,其他什麽也看不見,你要塞紗布止血,紗布一會兒就紅透了……”

向興學看了他一眼,向儼臉上沒什麽表情,不焦慮,也不緊張,像是被酒精麻痹了神經。

“我早該知道的,這個病,根本治不好。”他又說。

向儼在車上的時候冷靜得很,車一停到醫院門口,他就拉開車門往外跑,一路跌跌撞撞,險些碰上擔架車,向興學坐在駕駛座上看著他拐到樓梯間才往停車場開。

下車的時候,向興學手裏全是汗。

同同會死嗎?能挺過來嗎?她那麽堅強,一定會好的吧?會嗎?

向儼為什麽說治不好?

走到手術室門前,向興學看到向儼抱著手仰頭坐在長椅上,有些呆滯地看天花板;同同爸爸雙目通紅,倚靠在墻角;同同媽媽與向儼隔一個座位,捂著臉小聲地哭。

除夕夜的醫院安靜得異常,向興學只能聽見女人的啜泣聲。

向儼閉上了眼睛,好像睡過去了,可他突然又睜開眼,冷冷地說:“哭什麽哭。”

女人被訓得楞住了,然後哭得山雨欲來。

向儼很不耐煩,皺著眉頭走到手術室門前。

手術室大門緊閉,沒有窗戶,向儼站在門前,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。

沒有穿白大褂的向儼和同同的爸爸媽媽,和向興學一樣,絕望而又無能為力。

向興學感覺到某些噩耗將要降臨,可他還在祈禱。

祈禱奇跡的發生。

醫生走出來的時候面色凝重,他說:“對不起,我們已經盡力了。”

向儼看了一眼表,然後問:“死亡時間呢?”

“二十三時四十九分。”

向儼又問:“關腹了嗎?”

李主任怔了一下,回答說:“小張正在關。”

同同媽媽跪倒在地面上,聲嘶力竭地喊:“同同!”

爸爸抖著聲音和醫生說謝謝。

向儼忽然轉身離開了,向興學跟了上去。

向儼走到衛生間,對著洗手臺就開始吐。

空氣裏彌漫出惡臭的酒氣。

向儼吐了很久,向興學就在一旁看著。向儼把水龍頭擰到最大,把汙穢的東西沖到下水道裏,然後捧水漱口。

他整個臉都是濕的,眼眶裏不見淚水。

向興學覺得向儼很難受。向儼沒哭,但向興學覺得他很難受。

“又不是祥林嫂,同同怎麽能死在除夕夜呢。”向儼開口了。

“同同那麽愛漂亮,張醫生縫針縫得那麽難看,為什麽是張醫生給她關腹呢?”

“內臟出血很疼的。”

“同同很疼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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